【政治漫畫 愈驚愈要笑】Cuson×阿塗 誰偷走了我們的政漫?

今時今日,在香港畫政治漫畫成本好高。漫畫家不想為五斗米折腰濫接廣告,就要勒緊褲頭,同時犧牲健康,皆因新聞事件在他們眼中反智無譜,看一次,傷十遍,肝氣鬱結難疏洩,每畫一筆都等同自殘。

「怪叔叔」Cuson (盧熾剛)2009年繪畫《五區公投》漫畫,解釋總辭及公投理念,之後積極在Facebook發表政漫創作,擅長捕捉政治人物表情神髓,諷刺呢就兩茶匙,仲有啲挖苦㖭,辛辣啜核,傳播率高,每當有重要事件發生,他總是快手出圖,很多網民借畫表心聲。可是,Cuson近兩年政治漫畫產量大減。

曾出版《高登神獸卡》、《鵰娜猩!頂硬上!》、《圖解廣東話》等著作的阿塗(原名吳甲川),則因為現於Yahoo!新聞有專欄而定期有新作。2016年出版《鵰》一書前,出版社認為他部分漫畫侮辱中國國旗及特區區徽,要求改動內容,他不滿出版社自我審查,決定另覓方法出版。

在政治處於極度低氣壓之時,我們邀請兩位漫畫家對談堅持畫與減少畫的緣由。香港前路茫茫,回頭無岸,我們在前身是警署及監獄的「大館」侃侃而談,歡聲之中見淚影。

身處大館訪問,他們受域多利監獄建築的窗戶啟發,把自己畫在囚室之中,充滿黑色幽默。古有文字獄,他們都害怕他日香港出現「政漫獄」。

Cuson:有傳媒曾問我可否定期畫?我都拒絕。我不是尊子,以他的功力,想畫就畫到。我要好有感覺,好憤怒才可。那個好憤怒的時期已過,唉⋯⋯

阿塗:我明呀,畫時事漫畫真的好傷身,因為新聞題材多是負面的。畫畫要投入感情,沒人想長期在此狀態。

Cuson:我少畫了有兩個原因,第一是創作到了「樽頸」,技巧上沒有突破。第二是因為心情,跟阿塗一樣。以前我的確經常留意立法會會議,現在有少少似「港豬」,真的不想理。遇到很深刻的事,我仍是會畫畫表態。我最初畫政治漫畫是為了支持社民連的政治人物,他們啟蒙我,我所有能量都來自他們。起初會「自high」的,畫到有功能的作品,可以幫人表態,甚至動員。雨傘後會想「仲可以點?」到了今天,我好亂,不知哪個方向才對。

塗:雨傘後香港人好迷失,既然如此我就誠實地繪畫這種迷失。畫時事漫畫有社會責任,亂講是害人。很多事我都沒講白,沒講我們有什麼出路。

記:今時今日是否已沒漫畫家願為政治人物畫宣傳品?

Cuson:也不是,民主黨付錢找到很多人幫他們畫呀。總有人畫的,我不了,難聽一點講那時是「瀨咗嘢」。阿塗說得對,我們畫畫也講責任。我承認當初沒考慮周詳,2016年立法會選舉我後好迷失,他們分裂、分裂再分裂,我不知如何適應。

下一個巴丟草?

記:中國政治漫畫家巴丟草本來在港開個人畫展,卻稱收到威脅而取消展覽。你怕事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嗎?

塗:我未至於好驚。盡做吧,做得幾多得幾多。

Cuson:都擔心打正旗號的政治題材會遭打壓。發表政治漫畫,可能被人在網上鬧幾句。如果講到要坐監,我可能真的會縮後,會好小心,「唔會咁勇」畫人樣。我風險好大,阿塗風險小一點,因為他不是直接畫某個人。

塗:因為你出名呀!(笑)我早已預料我在深圳河以北有個file。參與社運的朋友跟我說,只要稍有名氣,在那邊都會有個file。我畫時事漫畫起再無踏足深圳河以北的地方。但其實在香港他們同樣能夠威脅你人身安全,例如之前的銅鑼灣書店事件。但我「洗濕咗個頭」,與其私縮不如公然畫,有什麼事我估大家會撐我吧!

Cuson:如果拉會拉尊子先,他畫了這麼多年。(笑)

塗:你估不到的,你不知哪幅畫會「瀨嘢」,但我不避忌,習近平我都照畫,但我不懂畫人像,所以只是畫Winnie the Pooh,但中國網絡連Winnie the Pooh都是敏感圖像。

此畫繪於2017年,針砭政府打壓「港獨派」。阿塗慨嘆後來提倡「自決」都犯禁。

阿塗筆下的「習維尼」。

Cuson:你單純創作,還未至於拉你或不讓你入境,但行動再激一點就有可能。

塗:是無形恐懼,你知道那是人治之地,朝令夕改。

記:利用社交媒體發表作品,一樣會受到攻擊及檢舉。

Cuson:被Facebook封鎖帳戶好幾次了,讀者比我更憤怒,瘋狂分享幅畫。其實很快解封,大不了再開過。

塗:嘩,灑脫!我無試過,可能無人識。

記:但你幾年前上過左報。

塗:他們為我起了「泛民反動漫畫家」之類的外號。能上左報我覺得很榮幸,得到黨的認證呀!(笑)我的部分只是輕輕帶過,如果專題報道,會覺得困擾。

Cuson:講真,份報紙有幾多人睇呀?

阿塗認為撐粵語是終生事業,不能讓政府全面推行以普通話教授中文科。

難滿足不同光譜

塗:如非嚴重抹黑,出現在左報,我沒所謂。專頁有很多五毛或haters來留comment,我已習慣不回覆。

Cuson:但現在意見不是兩極,民主派都分了很多陣營。例如你最近有幅圖講泛民要檢討,可能好多黃絲不喜歡。

塗:好多人因為這幅圖unlike page,都沒所謂了。

Cuson:你相信自己就夠。

塗:本土派?和理非?其他?我沒有答案。我不會堅定撐某一邊。我只想畫出心中所想,有人不喜歡就不喜歡吧!

記:讀者似乎對政治漫畫家很嚴苛,專頁如果賣廣告會罵?

塗:在香港畫政治漫畫是否一定要本身好有錢?很可笑。我出借貸廣告有人留言話「失望」。我沒正職,已盡量堅守底線,否則為搵食我就接建制、中資機構廣告。

Cuson:會因此而罵的人少了很多,因為現在Facebook幾乎全是廣告,他們如何罵得完?以前真的有人話「我看你的page不是為了看廣告,浪費我時間」。中資廣告我一定會閂門,已經推過很多。其實香港客戶不少,我生活得很好呀!

記:如果接了廣告,同時又發生像雨傘般的羣眾運動,會否怕影響客戶而不表態?

塗:我比較鮮明,作品很多都關於政治,客戶找我要預計這個風險。

Cuson:我一向不會計算,應該出聲就出聲。假若失去那個客戶,我覺得一樣有其他商機。

Cuson畫下佔領旺角的「盛況」,連關公及上帝都受林鄭「感召」落區撐傘。

政漫退潮流

記者:數年前,很多漫畫家久不久都會畫關於政治的作品,現在少之又少。

塗:畫時事漫畫的確曾是一個潮流。

Cuson:那時好像有點希望,大家很團結,好像有些什麼會成事,但現在我都心灰了。不能否認那時政治漫畫多人like,會有少少虛榮,自然會多畫。

塗:現在插畫風潮變了飲飲食食。

Cuson:所以你是非常難得。

塗:有「地盤」有少少動力。如沒了,我都想繼續,因為真的少人畫,希望有多一把聲音,多一個角度去看社會事件。

Cuson:「地盤」真的那麼重要,放在自己地方不是更好嗎?

塗:沒地盤的話,一“hea”就難繼續,因為真的好傷身,好灰。如非要定期畫,有時我真的不想看新聞。現在我習慣每天早上看,有地盤可逼自己,非因稿費。

Cuson:稿費根本只是象徵式。

唐英年2012年參選特首時被揭發大宅僭建兩千多呎地牢,泳池底下還有天窗。Cuson這幅諷刺作品讓人笑到噴飯。

坦克入城當樂見?

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死前仍被困禁,去年離世後Cuson繪畫悼念。

掏空本土文化

記:香港現在令你們最恐懼的是什麼?

塗:香港近日很多名人離世,但青黃不接,沒有人承傳下去。我怕香港曾經輝煌的文化沒落,也擔心廣東話會消失。上月到設計學院演講,他們有份功課,要在廣東歌找歌詞出來做插畫設計。他們對此不滿,因為他們都不聽廣東歌了,問老師為何不選韓文或英文歌,我覺得好欷歔。赤化、大白象工程等對我們比較離身,語言是生活層面,我怕將來跟下一代溝通不了。

Cuson:我的恐懼也差不多,怕「換血」,香港人逐步減少,大陸化,以言入罪。在Facebook寫段字都出事,我不想見到。

香港人自願「大陸化」,令Cuson最恐懼。

阿塗不甘值得我們珍惜的文化瑰寶漸漸失去,更害怕我們變成講廣東話的「末代香港人」,瀕臨絕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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