並非你所說的那班後生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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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兩個月,是香港最青春的時代,也是新生代最積極發聲的時代。以往,香港年輕人的聲音,是雨林中的搖滾樂。激烈、喧鬧、濕濡而悶熱的鼓譟,卻始終看不見陽光。然而,在付出血與汗的代價以後,在同樣濕濡而悶熱的街道上,在黯淡的紫荊之前,我們聽見了最青春的驪歌。

試問誰還未發聲。

生於90後與00後,被稱作Z世代的他們,自懂事起便接觸網絡,他們的世界裡沒有代表,也沒有大台。他們既是羣體,亦是個體。請聽,四個年青人,四首青春的吶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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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不是看有沒有可能。應該去做,就去做。」 SK / 社工,21請把字加在圖上

還記得,在金鐘遇見SK的那天,她坐在絕食者之間。這個時勢,人人對上鏡訪問皆避之則吉,但她卻一口答應。話語中,是年輕的衝勁。

中學時期,偶然之下,SK接觸到貧困的深水埗社區。大部分人會接受,「係咁架啦!」但她覺得,香港這個社會,不應該這樣。是以,她矢志成為社工改變現實。然而,制度的惡果,絕非是個人能力可以轉瞬改變;加上社會的壓抑,置業的無望,政治的高壓,未來的昏暗,世代的無力,「作為一個香港人,最大的感受,其實是想逃離香港,短暫地歇息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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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,這兩個月以後,她的心態,竟偏向樂觀,更驕傲自己是一個香港人:「常說香港沒有人情味,一到抗爭,大家就連結一起,守望相助。」是本性,還是人性?原因若何無關重要,只有一點很清楚,在這段時間,很多香港人從奴性中解放。縱使未來未明,也許曙光不現,SK堅信,「不是看有沒有可能。應該去做,就去做。」倫理學上的界線朦朧不清,但公義?「當真正去到那一刻,你自己會感覺到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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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在再狹窄的空間裡,藝術仍有生存的空間。」 - 細AN / 自由創作人,23請把字加在圖上

在香港攪藝術,或多或少,都是潛在的被虐狂。「在香港,青年的環境很艱難。」老一輩的總說,香港餓不死人,細AN承認,事實如此,即使不斷重複手停口停的困局,總算可以糊口。「但最艱難的,是心累。做不到自己想做的事。」細AN是Rapper,同時亦是Producer,甚至與朋友合作開辦Production House。然而,在這商業掛帥的年代,香港人不是文化沙漠,香港才是。多才多藝,不代表可實現理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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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種疲憊,上一代大多不太明白。藝術如是,工作如是,社會如是,政治亦如是。「上一代只想維持生活,這一代想讓這裡變得更好。」慾求的改變,是幾近無法跨越的代溝。既得利益者,亦不想理解年輕異類的想法。尤其,細AN曾於台灣居住過,台港之間的生活空間,實在難以適從,但細AN堅信,既然在一戰期間,除了死亡,人們亦能產生達達主義,香港縱使再困逼,也比不上凡爾登絞肉機吧。「在再狹窄的空間裡,藝術仍有生存的空間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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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想成為香港人,你只需要做一個正常人。」- Stephen / 大學生,23請把字加在圖上

當年,在中國,Stephen曾是少先隊成員,篤信馬列毛主義,準備為共產主義事業奮鬥。2019年,Stephen走上街頭,更有份參與建立九龍灣德福連儂牆。回想那人生的轉捩點,是7年前移居來港後,高中的一堂通識課:「那時,老師很喜歡播放影片輔助講課。正好,那天播放的,是64當時的影像。」自此,血染的風采吹破了紅領巾的綑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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總聞說,中港矛盾是水火不容的永恆衝突。然而,Stephen卻認為,他未曾受到香港年輕人的歧視:「身邊的人會否接納你,是視乎你的人品,而不是你的出身。」對比他的同鄉堅持以普通話保持文化的隔閡,Stephen早已入鄉隨俗,身邊朋輩亦不再視他為新移民,而是香港人。家人。「想成為香港人,你只需要做一個正常人。」血色六月以後,本已是悲觀的他更為悲觀,然而,他堅持與手足走下去:「自己放棄自己,和自殺沒有分別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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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擔心香港的將來,不只是因為自己的前途,而是這一代年青人的未來。」 - Zack / 中學生,17請把字加在圖上

老實說,中學生著實應該談戀愛,卻不應談政治。始終,青春苦短,及時行樂。但香港的氣氛已惡化到,中學生已需要思考自身的未來。Zack這年不過中五,已對將來感到悲觀,「我本來考慮過於運動界發展,但香港的產業過於單一化。」然而,論及他最擔心的,卻是整個世代的教育制度,那死板而僵化的出路規限,不只Zack一人身受其害:「我擔心香港的將來,不只是因為自己的前途,而是這一代年青人的未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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教育的背後,仍是政治。Zack以中學生之身,已被迫踏進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境地,與同學創立了中學生反修例關注組,憑著義憤,全心投入反送中運動。只是,政事與學業實在難以兼顧,「我也在考慮何時放手,回歸正常生活。」在義務與現實的夾縫中,Zack卻找到了一絲的樂觀:「香港人出名善忘,但至少,直至今天,我們仍未忘記。」


撰文:S. @weakchickens
攝影:洛.信